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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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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5 章

周六晚上,李銳約謝堯臣到學校附近的小館子吃飯。他們還是像大學時候那樣,點了啤酒烤串和幾個家常菜。

嘈雜的店裏坐滿了人,大都是些年輕的學生,男男女女看起來如同鮮嫩的青蔥,聲音鼎沸如同滾燙的開水。偶爾也有像他們這樣看得出年紀的社會人雜綴其間,交談的人神色各異,各品悲喜。

李銳起了啤酒瓶蓋,倒一杯給謝堯臣,說:“學成歸國的人,不嫌這裏寒酸吧?”

謝堯臣道:“要說寒酸,誰比得上我這個孤家寡人?這地方不錯,熱鬧。”

“你這幾年倒是過得是越來越冷清了,沒找個女朋友談談?”

“不敢耽誤。”

“別人不敢耽誤,徐眉也一樣?”

“朋友更不該耽誤。”

李銳笑道:“你對未來倒是從不迷茫。”

“怎麽不迷茫?出去這幾年,在一個完全脫離母語的環境裏,每次聽學術報告都想要好好聽,可是不管再怎麽努力也沒法把那些不懂的背景和專業術語搞明白,掙紮著能聽二十分鐘的課就已經是極限了。當我從睡夢中醒來,盯著走空的教室真是又惆悵又傷心。從前在國內,我也自視甚高,出去之後才知道,原來自己這麽差勁,這簡直是對我整個人生的一種顛覆和打擊。”

李銳舉杯,仰脖喝完一杯啤酒,嘖嘖道:“你這人,從來不訴苦。肯說出來,可見確實被虐得不輕。”

“那種環境裏放棄是很容易的一件事。你也知道,我這個人不怎麽喜歡說放棄。”

李銳道:“幸好你心理素質還行。你要是因為學業壓力過大持刀殺人上個頭條新聞,哥們兒還得沾你的光,給國內的記者朋友們分析一下你這麽變態的成因。”

謝堯臣樂不可支:“我盡量不給你丟人。”

“這趟回來,還回去嗎?”

“只要能回得來,肯定就不會再回去了。”

“你們家老爺子知道你回來了嗎?”

“有的是時間,不急。”

謝堯臣給李銳倒酒,問他:“之前給你打電話不是跟葉嵐還好好的,怎麽說分就分了呢?”

李銳沈默,拿拇指掃了掃眉頭道:“這感情吧,不分好壞。也就那麽一瞬間的事,覺得再也走不下去了。”

那天晚上,可能是因為失戀,向來酒量不錯的李銳卻喝多了。

謝堯臣剛回國,跟導師暫住酒店,不知道也沒來得及問李銳住在哪裏。實在無法,只好拿李銳的手機給餘悲打了個電話。

那時餘悲正在宿舍裏看電影,一個惡俗的破鏡重圓的故事還是讓她泫然欲泣。調成震動的手機在桌子上嗡嗡響,她接起來道:“哥。”

“是我。”謝堯臣很久沒聽過這個稱呼了,回想起來,曾經她也這麽喊過自己幾次。“他喝多了,你能不能過來一趟?”

餘悲去的很快,他們吃飯的地方本來離學校也不遠。

暮春的夜晚,春光欲盡,鶯老花殘。

桃杏的枝丫籠罩在泠泠的月色中,風一吹,那些尚存的花瓣便從高處匆促而幽靜的掉落下來。

謝堯臣擡眼,遠處的餘悲一步步向他走近。

這樣似曾相識的畫面,他倒是忽然想起來,她高考那年好像也是這樣一個春天,女孩的情緒有些低落,對自己愛搭不理。在送她回學校的路上,他們簡單交談了幾句,然後便各奔東西。

四年過去,韶華逝水,弦斷曲散。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之間,只有這個女孩還站在這裏,越發的容色如玉,圓月生輝。

餘悲彎身,拍了拍她表哥的肩膀,問他怎麽樣。

李銳伸手揮開她,嘴巴裏輕聲嘟囔道:“我難受。”

餘悲沒聽清,俯身靠近他,又問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葉嵐……我難受。”

謝堯臣叫了個代駕,餘悲坐在副駕駛給司機辨認位置,李銳倚在後座上,頭不住的往謝堯臣肩上靠。那麽個灑脫男人,醉後卻是黏人的緊,他昏著頭,舌頭都不會打彎了。“老謝,我難受,我想吐。”

謝堯臣只好道:“師傅,麻煩靠邊停一下。”

路邊哪有能停車的地方,代駕的師傅為難道:“北三環這邊我還真不太熟,這高架橋上咱也不能亂停車啊。”

李銳又在吵:“老謝,我想上廁所。”

一路上催了兩三遍,好容易下了高架,找到個公共洗手間。

餘悲也想下車,謝堯臣制止了她,“你待著,我過去就行了。”

餘悲點了點頭。

那一路上,四十多分鐘的車程,走走停停,李銳楞是吐了好幾次。

謝堯臣陪著來來回回,臉上並未有不耐煩的表情。餘悲想,他對待朋友真是沒話說,自己這個有血緣關系的人都快煩了,他一個局外人倒是耐心。

“慢點兒,”進門的時候,餘悲從謝堯臣手裏接過了他表哥半邊的重量,對謝堯臣說:“你換一下鞋子吧。”

謝堯臣彎身,從鞋櫃裏拿拖鞋。

餘悲帶著李銳往客廳裏走,她沒想到李銳那麽沈,喝醉後更是沈得要死。李銳大半個身體壓在她身上,步子纏雜不清,走兩步就用左腳絆了右腳,他身體後仰,後背摔進沙發。

餘悲不妨,整個人都被他拽得往下墜。眼看就要撞到茶幾的玻璃棱上,卻及時被人從後面架住了胳膊。

謝堯臣拉了她一把,餘悲柔軟的身體被他撈進了懷裏。

情急之下的這一拉,謝堯臣用了全力。

餘悲整個後背都窩在他胸膛上,兩人踉蹌著往後撤,終於在快碰到墻面的時候,謝堯臣的腰窩撞到了旁邊擱置的三角櫃,餘悲聽到他好像悶哼了一聲,這麽一緩沖,兩個人終於都停下來。

她毫發無傷,一只鞋子在剛才扶她表哥的時候被踩丟了,光著的那只腳正踩在謝堯臣的棉拖鞋上。

餘悲猛地回頭,伸手拽著他的衣服著急問:“你沒事嗎?”

她的手正碰到腰間,謝堯臣疼的輕嘶了一聲,緩了好幾秒才笑著跟她說:“沒事。”

李銳躺在沙發上,看著不遠處狼狽的兩個人,大著舌頭拍著沙發叫:“傻妹妹,摔了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餘悲生氣,光著一只腳快步走到他身邊,擰著他的臉道:“都是你!你還笑,你還笑……”

李銳被她擰的生疼,大喊:“老謝,救我,這丫頭要殺人了!”

謝堯臣扶著腰,走了兩步才撤下手,彎身把拖鞋拾起來,遞到餘悲腳邊說:“把鞋子穿上。”

倆人看著李銳不折騰了,才從他家裏走出來。

謝堯臣叫了輛出租車,送餘悲回學校。路上,善男信女各尊各的菩薩,生疏的竟連一句交談都沒有。謝堯臣實在想不通,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她,明明救了她竟還要被拒之於千裏之外,他自認為沒出國那會兒她對自己還挺親近的。

這時手機響,他接起電話,對方問:“威廉說,你沒在酒店,幹嘛去了啊?”

窄仄的空間裏,餘悲能聽清他們之間的交談,那是個甜糯糯軟乎乎的女聲,帶著平城女孩子特有的溫柔嬌嗲。餘悲想,原來徐眉也回來了啊。

“跟李銳喝了點酒。”

“那我還等你嗎?”

謝堯臣看了看表,九點半,他想時間還來得及談一下工作上的事,便說:“你等我一會吧。”

“那你快點嘛。”

“好。”

謝堯臣掛斷電話,餘悲更是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了。

下車的時候,餘悲搶著付錢,謝堯臣哪能讓她一個學生付錢,便自己付了。兩人站在離安城大學校門二百多米的地方,周邊霓虹閃爍,學生川流不息。

餘悲想起什麽,“啊”的一聲,語速很快的說:“你等我一會,就一會兒,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。”

謝堯臣還來不及說什麽,她已經跑進了旁邊的一條巷子裏。

等她再度跑出來,謝堯臣正倚在墻上,他嘴巴裏叼了根煙,裊裊青煙籠著他清凈爾雅的面龐,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太真實。

餘悲按下心裏的起伏,等他那根煙抽的差不多才走過去。果然,謝堯臣看見她便熄滅了煙,把它扔進垃圾桶,迎著她走了幾步。

餘悲把手裏印著藥店信息的塑料袋遞給他,輕聲說:“你回去自己處理一下吧,如果很嚴重的話,就去醫院看看。”

謝堯臣心裏一暖,望著眼前這個眉目寧靜的姑娘,笑著說:“謝謝小餘。”

餘悲也客氣的跟他笑了笑。“我要走了,拜拜。”

謝堯臣道:“我送你進去。”

“不要,不要!”餘悲連忙搖手,拒絕道:“你那麽忙,不要為了我耽誤時間。我真的要走了。”

她快走了兩步,又想起什麽,說:“明天的活動,祝你一切順利。”說完便跑上了樓梯。

謝堯臣打開那個塑料袋,裏面是兩管治跌打損傷的噴霧,女孩子心細,還特意寫了個便簽,明明用法用量外包裝上寫的清清楚楚,但她還是把從店員嘴巴裏打聽到的註意事項又寫了一遍。

謝堯臣擡頭,見餘悲剛剛穿過天橋,在一群來來往往的學生之間,她正沿著樓梯往下走。他又想起她高三時的樣子,那時的她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,時光迅如箭矢,城市的發展也日新月異,學校建了過街天橋,而眼前的小姑娘也長大了。

能夠再次見到她,感覺真的挺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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